非典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那是我刚刚上大学的时候,学习不紧,压力不重,老师不凶,同学不坏。那可能是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非典爆发的时候好像是一夜之间封校的,所有学生不准离开校园半步,对于我这样一个在本地读大学,每周末都回家住甚至中间也偶尔回家打打牙祭住个一二天的来说,封校,好像是一件新奇的事情,但这可急坏了我妈妈,她一直认为学校食堂的饭菜和她亲手烹制的美食相比,简直是有云泥之别。
于是乎,学校侧门的小铁门,成了她每周几次给我开荤的通道。
她每次都提着一个大大的篮子,里面从主食到硬菜到餐后甜点到水果到饮料,一应俱全。每次送饭的时候,我总是想拿过饭立刻就奔回宿舍,妈妈总是在铁门外不停地重复相同的几句话:注意防护,注意安全,多吃饭,不要减肥,不要熬夜!可是那时候的我,那么年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妈妈送的食材量巨大,每次送来饭菜的时候,宿舍的其他五个姐妹似乎比我欢呼雀跃的多。于是乎,封校结束时,我们六个都胖了许多。
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微信,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好像并不能实时沟通,于是我妈妈,竟然给我写了一封信。时隔多年,我已经不记得封校时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八卦什么新恋情,但我一直记得,我妈妈信里的内容:非典是暂时的,我们终将战胜非典,回归正常生活,你一定会是个好医生,在危难时刻帮助大家。
想来,我妈妈虽然文化程度并不高,但在某方面的智慧并不低。
二年前的春天,妈妈离开了我。她的病反反复复了好几年,她的离开,其实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最亲的人离开就是这样,她离开的那段时间,你也许表现的并没有那么悲痛欲绝,但你永远都不会走出来,在你看到以前她给你织的毛衣时,在你看到她之前的照片时,在你看到和她差不多年龄和体型的阿姨时,你突然会觉得难过。你在任何时刻会想到,如果妈妈还在,她会怎么样。
在我第二个孩子出生时,她会开心的蹦起来。
在我女儿拿到第一次游泳冠军时,她会心疼小朋友吃了多少苦。
在我又熬了一个夜班时,她会勒令全家人一下午不准发出声音让我休息。
武汉疫情暴发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妈妈还在,她的病,能否熬的过去。
三天前,我接到医院命令参加抗疫二队的时候,如果妈妈还在,她会怎么说怎么做。
她一定会又开始唠唠叨叨,正如十年前我选择成为一名重症医生时,她一直会唠叨我选择了一个辛苦的职业,一个辛苦的科室,她会怪我不听她的,她会叮嘱我一定要休息,一定不能减肥。
但她的唠叨很快会变了内容,变成了我要对病人好一点,我工作中一定要细心一点,我夜班时一定不能因为累耽误了人家,家里会一直是我这个工作的坚强后盾。
她的唠叨很快会变成骄傲,她会和她的各种社交朋友说,我的女儿在鼓楼医院工作,我的女儿是一名重症医生,最重的病人都收到她那儿,我的女儿很厉害的。
她说起来头头是道,感觉比我还了解我的病人。
如果她还在,我几乎能想象她得知我要去汤山时的样子。
她的本能是,你能不能不要去,太危险了,太辛苦了,太漫长了。
但当了十年重症医生的母亲,她会很快进入角色,这个时候,我不上,谁上?
如果她还在,她会在我的行李箱塞了不能再塞的好吃的。
她会叮嘱我,一定保护好自己。
她会欺骗我,一定不能减肥,胖胖的女孩子才好看,别人说你胖你当没听见。
她会鞭策我,病人太可怜了,一定要好好对人家。
她会鼓励我,新冠是暂时的,我们终将战胜疫情,回归正常的生活,正如非典时她给我写的那封信一样。
她一定也会为我骄傲,她会恨不得和每个她认识的人说,用标准的南京话说:我女儿是ICU的,这次被选去汤山了唉,ICU,你不懂啊,就是抢救最重的病人的!
妈妈,如果你能感知到我,我想说,进入隔离病房救病人,是每一个医生的本能,我以前是你的骄傲,现在也是,将来一定也会是!
——支援南京市公卫中心、南京鼓楼医院重症医学科医生 虞竹溪(记者 孙骏 整理)
编辑: 孙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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