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时期,科举制度下催生出一批有学识有情趣的士大夫,他们既有远大的政治抱负,又有满腔的才华追求。以鹤为媒,吟诗交友,是文人之间默而不宣的共识。
说到爱鹤养鹤,不得不提唐代“诗王”,也是“鹤痴”的白居易。
白居易与鹤的爱恨情仇,贯穿了一生。相较于唐代其他诗人,白居易比谁都更频繁地使用鹤这一意象,在不同时期对鹤的评价也不尽相同。其笔下鹤的意象,时而是经不起利禄诱惑的变节者,时而是因珍惜羽毛而孤寂失意的志士,时而是超然于世的隐士,时而又是互相理解陪伴的伴侣。
早期的白居易,以满怀政治豪情创作诗篇,笔墨为剑,针砭时弊。“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是他在这个时期诗歌创作的宗旨。
“鹤有不群者,飞飞在野田……一兴嗜欲念,遂为缯缴牵;委质小池内,争食群鸡前……”在《感鹤》中,白居易这样写道。在这一时期,鹤的孤傲被他看作是抛却“君臣民”的自私,是为争名夺利的谄媚与变节。
《秦吉了·哀冤民也》一诗中,白居易用“昨日长爪鸢,今朝大觜乌”“亦有鸾鹤群,闲立高飏如不闻”暗讽贪官污吏横行、官僚攀附权贵,底层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的对比。“鸾鹤”是天子近侍,看见百姓苦楚却“闲立不闻”,白居易对此表示强烈愤慨。
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被贬江州,这一年他45岁,迈入人生后半程。漫长的贬谪岁月里,心情浮沉,宦情消减。褪去一身刺,他不再对鹤有偏见,而是以鹤“飞上云松栖稳枝”暗喻自己心境。
他写下《池鹤·其一》,落寞失望溢于言表:“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临风一唳思何事,怅望青田云水遥”。在他心中,鹤依然高傲纯净,“临风一唳”“怅望”无非想得到自由、得到知音赏识。
元和十五年(820年),唐宪宗暴毙,穆宗继位。白居易被召回长安,先后担任司门员外郎、中书舍人等职。朝中政局混乱,白居易多次上书力谏均不被采纳。白居易虽仍忠正耿直,但已褪去当年锐气,激流勇退,请求外放。长庆二年(822年),白居易被一纸调令遣去杭州当刺史。
在杭州为官的几年,他主持疏浚六井,解决杭州百姓饮水问题,又修堤筑坝以利灌溉,舒缓旱灾造成的危害,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不仅如此,友人相赠一双华亭鹤。华亭鹤乃鹤中珍品,白居易爱不释手,即便生病愁困时,他依然从俸禄里匀出银两,用上好食粮供养双鹤。《病中对病鹤》中,他与鹤同病相怜。“同病病夫怜病鹤,精神不损翅翎伤”,被自己剪掉“翔翮”的双鹤无法翱翔于蓝天,自己也拖着一幅病躯宛如困于笼中。
罢杭州刺史时,白居易携爱鹤回到老家洛阳,在履道里购置宅院,准备过晚年惬意生活。回到故乡,整个人神清气爽,装修、添置物件,忙得不亦乐乎。
“五亩之宅,十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白居易在《池上篇》中这样形容自己的“林园”,这是他为自己和双鹤营造的“世外桃源”。在此他养鹤于庭院,看它们起舞弄清影,看它们互相啄羽,他亲自喂食,看着它们一如看幼子般慈爱。“何似家禽双白鹤,闲行一步亦随身。”鹤不再“遥是天上物”,而成自己“小跟班”。与好友分离,身边还有一双鹤陪伴,纾解孤独之感。
次年,白居易被调任苏州刺史。好友刘禹锡来洛阳,去拜会故人之鹤。因在扬州与鹤有过一面之缘,双鹤振翅相迎,刘禹锡有感写下《鹤叹》:“寂寞一双鹤,主人在西京”,白居易知道后回诗,感念双鹤不离不弃。
时任宰相裴度听闻此事,写诗邀请白居易双鹤去长安兴化池亭“小住”。白居易虽感念裴相好意,却在信中婉拒,表示“白首劳为伴,朱门幸见呼”,双鹤对他来说已绝非仅是宠物,更是老来的伙伴。“不知疏野性,解爱凤池无”一句,似在征求鹤的意见,也体现诗人认为鹤具有疏野的本质,不适合满眼繁华金粉的长安。
没想到,此后白居易两位好友刘禹锡和张籍却充当起裴度的说客,一个表示“何如凤池上,双鹤入祥烟”,一个表示“丞相西园好,池塘野水通”,极力劝说白居易寄鹤。最终白居易纵有万千不忍,只得将双鹤送往相府。
太和三年(829年),白居易卸任,以太子宾客头衔回到东都洛阳。好友刘禹锡写诗恭贺,说白居易“今朝放鹤且冲天”,又是“辽鹤乍飞回”。白居易重归履道里宅,空旷庭院里缺了一双影子,惆怅和思念之情涌上心头:“别有夜深惆怅事,月明双鹤在裴家。”
不久后,裴度送还双鹤,白居易感怀,与鹤的缘分终得圆满,此后双鹤陪伴其侧,直至仙去。
新江苏·中国江苏网 记者 黄泽文
编辑: 黄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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