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纹刀、挖花样、引金线……南京云锦博物馆内,周双喜坐在大花楼织机前,左手持纬管,右手拿铜梭,与花楼上拽花工相互配合,一来一往间抛梭织纬、妆金敷彩。随着小小纬管多次交替织造,织机“哒哒哒”的声响均匀流出,2厘米左右宽的青山黛水复杂纹样逐渐浮现于锦缎之上。
67岁的周双喜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南京云锦木机妆花手工织造技艺代表性传承人。1973年进入南京云锦研究所以来,他近半个世纪都在与云锦打交道,用传承至今的古老技艺复制几百年前的出土文物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丝织文物不易保存,出土的云锦文物一般无法在原件上修复,我们只能尽力复原出它原本的样子,这个过程叫‘复制’。”周双喜介绍,文物保护有的讲究“修旧如旧”,有的则要“修旧如新”,云锦文物多遵循“修旧如新”的原则进行复制。
一般来说,一幅78厘米宽的锦缎,织面上约有14000根丝线,所有图案就在这14000根线上穿梭盘结。而复制文物不同于仿制,是原物的再现,工艺和流程更为繁复费时。不论是经纬走向、细密程度,还是花纹图案和丝线色彩,都要反映当时的工艺特点,甚至文物原本的瑕疵也要一一再现。
明定陵织金寿字龙云肩通袖龙栏妆花缎衬褶袍
在元、明、清三朝代,云锦是皇家御用品。现存的云锦文物多出自帝王陵墓中,周双喜讲述,过去考古挖掘技术有限,1958年明定陵的云锦文物刚出土就出现碳化,色彩尽失。为避免文物受到二次伤害,修复师们只能到陵中做原材料分析。“我们带着显微镜去观察云锦用的是什么原材料,有的能看出来是金线,有的粉化严重,只能采集回去进行检测,看看是孔雀羽还是别的材料。”
随后,修复师们把薄薄的画纸轻轻蒙在文物上进行拷贝,小心描下残余图案,以便分析文物的纹样和花色再进行人工还原。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却是最令周双喜心痛的时刻,他回忆自己参与复制1958年明定陵出土的织金寿字龙云肩通袖龙栏妆花缎衬褶袍说:“好几百年了,一碰就会碎掉。但为了复制,又不得不去接近它,碰一次我就难过一次。”
待拷贝图制好后,就步入了最为关键的意匠工序。计算好经纬密度后,云锦匠人在密密麻麻的小格子上填充图案颜色。一笔一划间,考验的不仅是匠人的美术功底,还有执笔者的耐心与细心。
意匠工序完成后,便开始挑花、织造。明代织物多为植物染料,历经百年风霜早已褪色。因此,修复师只能根据颜色演变规律倒推文物几百年前的色彩。“我们看到的是灰色,经过不断比对试色,发现它原本是很鲜艳的红色。但几百年前的丝线染色技艺早已失传,用现有的材料去做最大程度的匹配非常难。”几经辗转,周双喜终于在苏州找到一位老师傅学习染色技法,一个月后,如愿尝试织出了一样的颜色。
上机织造的过程也有不少难题。织物多有平纹、斜纹、缎纹以及一些特殊的如绞纹、四枚破斜纹等纹样。云锦龙袍的纹样复杂多变,以绛红色灵仙祝寿纹为地,遍布仙鹤、灵芝和金色正楷寿字。图案上,这件龙袍共织有18条五彩祥龙,1045个金色“寿”字。织锦时,“寿”字用圆金线,妆花用片金线。据计算,这件龙袍最终共用圆金线4000米,片金线11300根。
大花楼织机上,每一个纹路都需要被“解码”,然后重新“编码”。复制明定陵织金寿字龙袍时,周双喜每天凌晨5点上工,几乎12个小时伏在织机前。即便如此,一天也不过织出3寸左右的长度。因为久坐板凳工作,他一度患上了坐板疮。
明定陵织金寿字龙云肩通袖龙栏妆花缎衬褶袍(复制)
“那时我的师父生了大病,他让我来修这件文物。我刚好有10年学徒生涯,压力很大,但为不辜负师父,就豁出去了。”周双喜感慨,他与团队耗时5年才复制出这件400多年前的云锦珍品。那是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寸锦寸金”的魅力,也由此正式踏上了修复云锦文物的漫漫征途。
“孔雀羽妆花纱龙袍料、织金寿字龙云肩通袖龙栏妆花缎衬褶袍、绿织金妆花通袖过肩龙柿蒂缎立领女夹衣……”谈起自己的“工作”,周双喜如数家珍。据统计,明定陵共出土600多件云锦织品,50年时间里,他参与复制了90多件。
日复一日与织机为伴,在丝线缠绕间揣摩古人智慧,用一双巧手与历史对话。周双喜对云锦的专注,恰是“一生只做一件事”的生动写照。如今,年近七旬的他已两鬓斑白,不过,坐在织机上时他依然动作娴熟,利落的手脚丝毫不输年轻工匠。“云锦织造是古人传下来的手艺,云锦文物是我们国家的宝藏,我们有责任传承好手艺,让古老的文物再次绽放光彩。虽然织了半辈子,但我还没织够呢!”
新江苏·中国江苏网 记者 苑青青 黄泽文/文 张浦励 高波/视频
编辑: 苑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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